没想到真的能斩开火焰啊。
——什么的,那样的想法是在做出「斩开火焰」的壮举之后才产生的。
被剑劈成两半的火球大概是没什么破坏力的。一分为二的半球形火焰的残骸带着不低的温度从耳旁呼啸而过,但除了在我的皮肤上留下灼热感以外并未能造成这之上的影响。
忽视从身体两侧飞落的高温物体,我将重心落在左脚站直,双臂自然下垂,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地握住了手中的太刀。兴许是太久没有感受那种触感了,直到现在,当那把武器黝黑的形体完全地进入视线时,我这才自觉自己「真的拿起了剑」。
看着于身后消散的火焰,我不禁为这个地方没有再次遭到破坏而感到庆幸。
而后,视野里出现了少女的身影。
「你,没事吧?」
「诶……?是,是的……」
可能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现状,少女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但呆滞在下一秒就被着急代替了。
「先不说那个……!这里很危险,请快点离开!」
直视着我的视线的根源,那双漆夜的瞳中透露出的感情是真诚的——比起自己的处境,眼前的黑发的女似乎更关心我的安全。
只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插手了这件明显十分危险的事情的原因,我自己并不清楚。仔细回忆方才的几秒做出的冲动之举,这才总算理解了自己的身体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自然而然地抄起了少女的剑,而后自然而然地保护了她的。
面对着她充满担忧的视线,在我得以组织好语言说些什么之前,陌生而不耐的声音便先行打断了我的思考。
「人类?」
民众四散逃离,人群的嘈杂已经消失。在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存在的这片区域,来自对面的那声质问清晰可闻。
在身体受危机意识的影响停滞了一瞬后,我对着发出质问的人,也就是这场灾厄的始作俑者——站在前方三十米左右的不明来历的红发男性,架好手中的太刀,以防止他再次使用那些火球进行攻击。
而后,待我仔细观察起那个人的样貌时,我目睹了怎么都没想到的事物。
即便并不起眼,但那个男性的额头上的确长着暗红色的圆锥状物体。
那是并非人类的身体象征的,名为「角」的器官。
然后,也是——
「魔族……?」
「是了,魔族,我就是你们人类最讨厌的魔族,能不能不要每次看到我都问同样的话啊?」
——只有「魔族」才拥有的东西。
居住在西大陆,在五十年前就已经不与人类往来的种族。
拥有着超越人类的寿命和身体素质,曾和人类进行了无数年战争的种族。
五十年前,人类和魔族签订的「纳和协议」为两族的纷争画上休止符,限制了双方的接触,那之后,双方禁止一切斗争,也不被允许出现在对方的领地上。
然后,面前的那个人是「魔族」,是在「纳和协议」的约束下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魔族」——在思想停滞在这个事实带来的惊讶之中时,红发的男性便厌烦地将我说到一半的话打断。
「没有穿着那身恶俗的制服,也就是说不是『对魔机关』的人咯?嘛……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既然妨碍了我办事……」
自顾自地说着这些意义不明的话,男子露出了连槽牙的牙龈都能看到的狰狞笑容。
「去死吧。」
咔地,毫不做作地抹了一下脖子。
已经让自己尽可能地去接受「本应只有人类居住的区域出现了魔族」的意外事实了,也很快想到了「用交涉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但那饱含敌意的言行和再次凭空出现并燃烧起来的火球让我明白我所面对的不是通过交涉就能解决的问题。
大脑陷入了轻微的混乱,唯一明白的就是不能让那个魔族在这样肆意妄为下去。
这样的情况下,我下意识地向最有可能被波及的人——身后的少女问出第一句话:
「剑,能借我一下吗?」
「诶?可,可以是可以……」
「谢谢。」
「啊,等——」
即便明知少女大概还有很多话要和我讲,语气中的担忧也证明着我的行为的危险性,只是眼下没有让我接受她的担忧的空闲。
因为得到了她的许可,所以我干脆地握着暂借给我的太刀迎着火球袭来的方向跑了起来。
看上去的确是无谋之举,但那也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敢这样从正面跑过去,说到底还是因为——
哧哧哧……!
看清火球飞来的轨迹,举刀,斩断,动用包括五感在内的身体的所有部位将这一系列动作压缩在约莫零点一秒之内,再无数次地将之付诸实现。
并不清楚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原因,因为脑海里并没有相关的记忆和知识,大概是身体在什么时候擅自记下了这些动作吧。与其深究这些事情,现在的我更加在意的是——
能做到。
这之上不敢说,但至少能阻止那个魔族继续在这里破坏。
坚定了这个念头的同时,双手施加在那把太刀上力道加重了。
回避掉的那些完整或零碎的火球带着滚烫的潮汐向身后涌去,随后在一头撞上障碍物的时候巨响着炸裂开来。
「啊……!」
听到身后的惊呼时,我这才意识到那种密集的火焰很可能伤害到呆在后面的那个女孩子。即便如此,对面传来的声音打消了我回头确认的想法:
「吼……能挡下来吗?看来久违的可以玩玩……呢!」
仿佛能从这种破坏的行为里找到**一样,在男子瞳孔骤缩的狰狞表情上,无声的狂笑中竟透露出了明显的愉悦。他猛地将双手张开震向身体的两侧,响应了那个举动出现的,是悬浮于空中的数以百计的小型火球。
「哈哈哈哈!这次能活下来的话就送你个礼物哦!」
疯狂的话语就像是号令,火球也在那句话的话音落下之后涌了过来。
但不知为何,我不觉得这些火球有多么棘手。
迎上攻击,举刀,斩断,举刀,斩断……
身体像做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似的,行云流水地再次化解了全部攻击。
没有斩开的火球划过脸颊,撞击在身后的大楼上,将本就残破的墙体再次轰得更加七零八落。
爆炸的烈焰将周围的温度升高,空气开始暴乱起躁动的炙热。
「唔……」
不好,这样下去那些楼里面的人会……
我下意识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的确,对我而言避开那个人的攻击不难,但落空的火球会无差别地飞到身后的建筑物上。如果有人还躲在那些大楼里面的话,火球很有可能伤害到他们,甚至是直接将大楼摧毁,危及他们的生命。
或许是本能上抗拒这种事情发生,身体在潜意识的驱使下调整了姿势。
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拿起这种武器了呢?这种事已经记不清楚了,唯一清楚的就是现在的我没办法像曾几何时那样自如地挥舞她了——即便能够避开攻击,然而对于能否做到用剑将那种密度的火球全都斩开,我却完全没有把握。
但是,不能躲开。
我再次迎向男子甩来的众多火球。
不能躲开,躲开的话,会有人因此受伤。
唰。
唰唰唰。
唰唰唰唰……!
命令着自己不能躲开那些攻击,身体像被激发了什么潜能一样,将最先到达的火球轻松斩落,后方那些位于同一水平面的则寻找可以一刀多断的位置挥剑,原本
再次迎上下一波攻击时,挥剑的间隔更短了,漏过去的火球数量也下降到了个位数。
「不错嘛,不错嘛!——」
连续的攻击落空似乎反而让男子更加兴奋。他不再用挥手这种简单的方式制造火球,而是伸出右手的食指在身前做起描写的动作。四周的某种事物似乎响应了他的动作,继而跟随他手指的轨迹化为赤红的光华,仿佛荧光的笔迹一样在空气中构成了圆形的、写有奇艺文字的图案——大概就是通称为「阵」的东西。
阵应该就是制造火球的媒介。
然后,从阵里显现的是,是比之前的火球更加巨大的火焰的聚合体——论体积的话至少有
百立方米。
那种大小用蛮力斩不开。
需要借用和产生了那个火球的东西一样的某种事物。
从以前就知道的,存在于周围的那种「力量」。
我集中精神,默默呼唤,手中的太刀随之微微亮起了莹白的光。
巨大的火球带着压迫力飞了过来,我将剑刃高举,然后倾尽全力挥下。
唰——
斩断
动作的确只是下挥而已,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引发的却是无数的斩击。斩击切碎了火球,使之未能前进半步。
「哦哦哦!这个也能砍了啊!那这个呢!——」
狂气的话语过后,男子画出了两个之前的阵。
与之相对应的,数量为二的巨型火球呼啸而出。
之前的力量已经斩不开这样的攻击了。
那么,就注入更大的力量。
唰唰——
斩断。
「这个呢!!——」
三个阵。数量为三的巨型火球。
注入与之对应的力量。
唰唰唰——
再次,斩断。
明明是一般人怎么都做不到的事情吧。
太多的火球被切断,残留的温度助长了周围的火焰,燃烧而出的黑烟遮挡了我的视野。
可见的范围内看不见那个魔族的男子,能听到的只有他尖锐的声音:
「有趣的人类啊,没想到在那些渣滓全都出差的现在,这里还有这么有趣的家伙在,呀哈哈哈!真的很有趣呢!」
警惕着对方所在的方向,我目不转睛地试图看清烟雾后方的事物,以应对之后可能到来的攻击。
「不过,遗憾的是,没时间让你陪我玩了。」
而后,烟雾散去。
目睹的却是我未能想到的东西。
「喏,我可送了你一份平时绝对不会送给弱渣人类的大礼哦。」
巨人。
身体由石块构成,浑身却燃烧着烈焰的石之巨人。
在不可能产生火焰的石头身体上燃烧着火焰,覆盖了其五层楼高的身躯的是流动着的暗红岩浆,铺面而来的热浪让人无法质疑那触之即溶的温度。
「所以……给我带着感激收下吧哈哈哈哈哈哈!」
反应过来之前,巨人向我的位置挥出了拳。
——应该是这样的,因为视界在下一秒便被流动着岩浆的巨型肢体完全覆盖了。
极危的处境下,主观上的时间流速猛地变慢。
即便不用眼睛去确认,皮肤传来的灼痛也证明着高温在以过快的速度接近。
在这种接近的距离,那是身体来不及反应,只有大脑存在着能够短暂思考的空余的速度。
能反应过来危险近在眼前,但也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在身体有所对策之前,那个巨人的攻击便会先行砸到我身上。
而被那种夸张的东西打到的话,不论怎样都结束了。
单单以现在的我化解不了眼前的危机。
但是,那样不行。
能反应过来的是,做不到的话,会有人因此,因为我受伤。
就算不可能,也必须做到。
所以,要比那个要快。
比那个夹杂着滚烫岩浆的巨石还要快。
比现在正在想的这些事情,比这些想法产生的速度更快。
能做到的。
我的话,应该能做到的。
不,就算我,「诺空·阿切尔」做不到……
「剑圣」也应该能做到。
想法闪过的瞬间,身体在某些记忆的驱使下摆出了姿势。
微曲的膝盖和下沉的腰部将重心拖低,右手的太刀不知何时被自己收到腰间。全身的肌肉像通过电流了一样死死绷紧,蓄积的力量似乎恰到好处地被分配,定力将下半身牢牢地稳固在大地上,爆发力则集中在了胸腹和右臂。
「苍流绝剑——」
准备万全,抽刀横斩。
「穿云太刀影。」
哧——
之后,空气安静了不少。
那些力量猛地,向着前方倾泻了出去。
视野中的巨人的拳也没有再向我靠近,像是没了动力一样驻足原地。
或许是因为脱力的缘故,我没能看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也或许是,因为那是完全凌驾在思考以上的速度,就算进入肉眼,思想也没法捕捉。
总之就是——
那个燃烧着火焰的巨人,被我从中间截成了两半。
连同拳头一起上下分离,身体从大腿开始缓缓分割成两部分。
彻底地,将其一分为二了。
「做到了……吗?」
自顾自地喃喃着,回头看去,那个借给我刀的少女虽然满脸惊讶,但看上去并没受再多的伤。
那一刻,安稳了不少的内心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总算,保护了一个人啊。
然后,不知是不是斩断了那个巨人的代价,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
身体坠向了地面,视野随之翻转。
逐渐黑暗的视界里,看到了大概是因为担心过来找我,结果看到我这幅样子所以着急地跑了过来的璃响。
意识停止运转之前,自己没来由地想起很多事情。
啊啊,是了。
和「争斗没有停息」的事实一样,这也是事实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呢?
沉浸在平和快乐的生活的开始?
还是更早的时候,比如摆脱了以前的种种的时候开始?
自以为是地将太多东西想当然,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能改变。
原本就是,「不被允许享受平和快乐的人」啊。
但是,就算那样……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只不过是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而已啊。
只是,只是这样而已啊。
一点都不过分吧喂。
就算,就算——
就算是「剑圣」也——
……
那曾经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
站立在寒冷寂寥的云层之上,俯瞰脚下小到一只手就能盖住的城市。即便身处连飞禽都为之胆寒的万米高空,自己却只是若无其事地低着头,看着呼出的鼻息在瞬间冻成冰霜。
记得多次瞥见倒映在湖面上的自己的身影,那是属于「人类」的相貌无误。
但每每看着陆地上正在上演的一幕,自己便会无数次地确信那副相貌下所隐藏的事物,并非「人类」。
那是人类与魔族的战场
是名为「剑圣」的存在履行使命的地方。
也是那倒映在湖面上的身影的主人,披着「人类」外表的、「非人」的自己,独自、亲手造就的地狱。
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只是为了「人类」的共同利益而活动的生物。
就算抛开「救世主」「人类最强」「只身匹敌数以万计的魔族军队」这些东西不提,单单能够在这种地方「站立」就已经注定要被归入「非人」的范畴了吧。
明明是距离陆地如此遥远的天空,明明是声音根本无法传达过来的场所,人类和魔族的军队厮杀的声音却仍然混乱地在脑海里回响着。
自己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的呢?
下移的目光捕获的是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应属于十七岁少年的尚显稚嫩的手,也是手刃过无数生命的凶器的一部分。
那双手杀了很多人。
不,或许不能说是「人」,因为被其杀害的都是「魔族」。
但这又有什么区别么?
「人类」和「魔族」有什么区别么?
因为魔族的外貌和人类不同么?
因为魔族的生命比人类长远么?
因为魔族的力量比人类强大么?
不。
那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话吧。
明明,明明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终究还是——
凭借过人的视力望向了下方万米之外。
那里,人类和魔族踏过同伴的尸体,将手中的武器刺进对方的身体里,而后成为新的尸体,化作新的同伴前进的垫脚石。
魔族凭借过人的魔力,将大范围的魔法轰入人类的阵地,人类战列起自发达的科技诞生的投石机,燃烧着烈焰的巨石被不断地抛进魔族的军队。
不讲理的死亡在那里连锁着。
然而,到头来,那种血腥的连锁的基础,那些尸体的最下面一层……
却全部,都是由自己铺就的。
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需要做的只有将圣灵力汇聚到剑上,然后向着魔族的方向挥剑。
那种简单的举动得到的结果,就是上万魔族的战死。
那是只有「非人」的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只有「剑圣」才能做到的事情。
视线的终点所触及的景象,说不上「战场」的一隅,单单只是堆积着尸体、横流着血液的刑场罢了。
归根结底,那番惨象,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终究还是杀了人吧。
是啊,自己是「剑圣」。
在变得过于强大的那一刻起,这个事实便已经被决定了。
「剑圣」的使命,是消灭魔族,保护人类。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人类就会在魔族的攻势下灭亡。
但是,不管再怎么美化自己的身份,不管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何肩负着人类的未来,不管自己的存在如何地符合大义。
——说到底只是个杀人狂罢了。
还是个连杀人的理由都想不清楚的杀人狂,比起生物而言更像是个机械。
想到这些的时候,以前就存在的对自己的厌恶感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讨厌这样的自己。比起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要讨厌。
眩晕。
眩晕到胃里传来恶心的感觉。喉咙哽咽着干呕感却没法吐出来,难受到恨不得从这里垂直地坠落下去。
但至少现在不能坠落下去。
至少再坚持一下。
因为这次就是最后了。
如此安慰着自己的同时,像是在回应那种渴望一样,视野中出现了某个身影。
「竟敢如此屠杀我的族民啊,『剑圣』。」
平静地悬在相同高度的不远处,平静地说着话。
那是位穿着复杂的女性,黑色为主的长裙和皮靴等物给人以威严感,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件符合其气质的暗红色毛领大衣。
不是人类,因为头上长着角。雕刻着美丽红色花纹的洁白双角桀骜地自头部的两侧向上延伸而出,以高傲的姿态彰显着那个人的身份。
一位充满魅力的年轻的魔族女性。
以及,拥有着足以驾驭那些环绕在其身边的磅礴魔力的强大——
「——『魔王』么?」
没错,「魔王」。只有「魔王」才有和「剑圣」平视的实力,才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被人类视为绝望的象征,掌握着魔族最高统治权的人。
大概,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终结一切的人。
「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亏你还能这么冷静。」
「毕竟我自认没有指责你的资格啊。」
女性——「魔王」凝重地沉视着那里,那个将生命视为草芥的战场。
「那个地狱,有一半是我的责任。」
「魔王也有这样的自觉吗?」
「喂喂,这句话很难听啊,你把魔王……魔族都看成什么了啊?『杀人不眨眼说话不讲理的畜生』吗?」
「我们那边都是这么说你们的。」
「巧了呢,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人类的各位大多被称为『独占资源生活奢靡的蛆虫』之类的。」
流畅地进行着这样的对话,默契地陷入沉默,而后,淤积在内心的黑色情感最终还是化为了叹息。
「……不是那样的吧。」
「怎么说?」
「类似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印象最深的是……以前路过一个因为饥荒而濒临毁灭的魔族边境村落看到的,一位魔族的母亲为了不让儿子饿死,把自己的肉用刀子割下来煮给他吃,碰巧当时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类士兵倒在村子前,那个母亲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一半的肉分给了那个士兵,还用家里本应为数不多的草药为他处理伤口……明明还在交战中,竟然也有这样包容对方的魔族啊。」
「这么说的话,你们人类也一样。前一阵用三天时间专门看了看,住在森林里的老奶奶——按人类的年龄计算有七八十岁吧,把一个从人类军队里逃出来的男孩俘虏带回了家,废了很大力气弄断了他的脚镣,给他食物吃,最后还特意将他送到了边境,让他回自己的国家去。」
又是一阵沉默后,这次,是女性继续了话题。
「然后,那对母子后来怎么样了?」
「被杀掉了。好不容易挺过冬天,重建的村子却被军队踏平了,男人们先是杀了那个孩子,母亲是之后死的。村子的位置是那个士兵泄露给军队的,屠杀村民的时候,他一边砍掉魔族的头,一边一脸怨恨地说着『竟然让我吃那种恶心的肉』这样的话。」
「……可惜了。如果能像那个老奶奶一样,被那个男孩引到我族军士挖的落穴里,至少还能免去痛苦……肉体和心灵上都是。」
魔族领土的荒芜成都严重到只能通过毁灭人类夺取资源来解决,不然只能坐等灭亡。
既然如此,人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两个种族。
是无法共存的水与火一样的存在。
因此,不论哪边尝试去理解对方,那种理解反而会变成悲剧的引信。
人类和魔族之间的战争,除非出现胜利者,不然只能永远地持续下去。
「剑圣」和「魔王」不就是为了加快这种结果的出现而出现的吗?
但是,对于承受着最大的期盼和最大的憎恶的他们而言,他们无法像普通的人类或是魔族一样,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杀害。
战场,村落……太多的地方,注视了无数的悲剧。
越是注视那些悲剧,对于「剑圣」——或许对于「魔王」也是如此——而言,内心便会愈发不可遏止地动摇起来。
所以这样发问了:
「我们……真的是在保护什么吧?」
「问我吗?很遗憾,我和你保持着同样的疑问,只是出于矜持被你先问出来了。」
动摇着,动摇着。
「但是,为了让自己的种族存在下去而杀人这种事……说实话,的确有点累了。」
直到,再也无法继续自己的「使命」的那一天。
「然后,『剑圣』,你也一样。」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复,所以带着难以置信的情绪凝视自己的双手。
「累……吗?我现在,已经累了吗……?」
「你连这种事情都察觉不到了吗?」
「……我不太明白,只是知道,我正在努力地做着自己讨厌的事情。」
接着,女性发出了似嘲笑也似无奈的一声轻笑。
「呵,不是已经累坏了吗。」
「是吗……」
「自己累了」的事实得到了女性的承认,不知为何产生了满足感。
女性似乎是判断这个话题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便在甩了甩手后说道:
「那么,不开始吗?持有七柄圣剑的人类最强的『剑圣』先生哟。」
女性抬起了手,四周的魔力开始敏感地涌动起来。
「……说的也是啊,被六柄魔剑认可的魔族历史空前绝后的『魔王』大人。」
而后,自己也抬起头,迎向对方的视线。
「——虽然想那么说……在那之前,我有个请求能听一下吗?」
「哦?『剑圣』请求我这个『魔王』吗?」
女性放下了手,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有意思呢,就当做最后的即兴表演好了。」
再次看了看脚下的土地。
那里有的,是需要后悔的太多事情,多到麻木。
不过无法再后悔了。
因为从此以后便无法去后悔了。
「一击,决胜负吧。」
「哦……?连脚下的土地都破坏掉也没关系的一击吗?」
「嗯。」
「你认真的?你我的全力一击,我先暂且不论,就算是『剑圣』,凭你那副人类的身体是撑不住那种程度的余波的哦。」
「可能会变成那样吧。不过那也是目的之一……」
目光,从脚下的土地移开了。
「就当做,为那些被我杀死的魔族的赎罪。」
「竟会自说自话,我不认为你一个人的死能慰藉那些牺牲的我族将士们的亲眷……」
女性皱着眉闭上眼说道。
然而,明明上句话的语气中还带着愤怒,后半句,那种愤怒的矛头却隐隐转向了自己:
「嘛,虽然对于人类,我的死也一样就是了。」
话语的余音渐渐消退。
那时,「剑圣」和「魔王」都审视着自己所犯下的,打着「大义」名头的错误。
而后,女性睁开了眼。
虽然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对方似乎也做好了某种觉悟。
「我就奉陪到底好了。如果说我作为魔族的一生还有什么不完美的话,除了没能找到伴侣成个家以外,就剩没有见识过剑圣的全部实力了吧。」
「可以吗?不用勉强自己。」
「喂喂,别擅自担心我啊,好歹我也是个『魔王』,况且……」
不知为何,女性头一次有些爽快地笑了出来。
「如果你我能不以这种形式相见的话,兴许可以成为朋友吧。」
「不以这种形式相见的话,可是没法相见的。」
「哈哈,说的也是呢。」
语毕,「剑圣」和「魔王」用可能只有彼此才懂的「怜悯」相视一笑。
届时,这片天空陷入了无光的混沌。
「剑圣」和「魔王」在如此近的距离调动全部的力量,脆弱的云层不必多说,就连阳光都被流动得太过汹涌的圣灵力和魔力屏蔽在了这片空间之外。
这是倾尽全力的一击。
没有保留。
是彼此给予对方的,或许能称之为「救赎」的东西。
「断戒之魔刃,于此,合而显现。」
搅乱了魔力的根源——巨大的漆黑镰刀,将空间劈碎,落入那位女性的掌握。
那是六柄「魔剑」聚合而成的,最强的武器。
威压几近让心脏错位,但想到这是最后的战斗了,自己便坦然地呼唤起平日的名字。
「荒焚吧,『焱萝』。」
赤红色的阵,翻滚着真红烈焰的单手剑。
「永冻吧,『吹雪』。」
浅蓝色的阵,散发着彻骨寒气的太刀。
「弥散吧,『青岚』。」
淡绿色的阵,缭绕着轻柔微风的双刀。
「鸣闪吧,『雷姬』。」
金黄色的阵,游走着奔放雷电的细剑。
「光耀吧,『圣阳』。」
纯白色的阵,闪耀着夺目光辉的大剑。
「恸歌吧,『冥月』。」
深紫色的阵,沉浸着神秘黑暗的蛇剑。
「开辟吧——」
记忆的最后是模糊的,除了白光和恼人的耳鸣以外就再无其他了。
唯独记得的是,挥剑的同时,自己第一次地轻念了那把剑的名字:
「『璃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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